“早回来了。”甄平扶住同伴进屋坐下,命人拿水拿药。
“他没跟宗主说什么吧?”
“宗主还睡着呢。不过看飞流的脸色大不高兴,我哄了半天,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黎纲重重的闭上眼睛。这次带飞流出去,是哄他说有个高手可以让他挑战,所以少年很开心,结果虽然夏秋算是高手,可打到一半就走了,难保飞流不跟梅长苏抱怨黎大叔骗人。
“现在怎么办?”甄平也跌坐在一旁,似在问他又似在问自己,“沿途袭击了三次,也没把人救出来,如今押进了悬镜司的大牢,救人更是难上加难……只怕宗主那边,怎么也得如实禀报了……”
“晏大夫怎么说?”
“他让我们再撑两天……”甄平正说着,突听院中有声响,忙站起身,“好象是卫夫人来了。”
话间未落,屋门便被推开,一条纤美的身影随即飘进,青衣长裙,容色清丽,竟是浔阳医女,曾经的琅琊美人云飘蓼。她一进来便急匆匆地道:“听说黎大哥回来了?”语音未毕,已看到黎纲伤痕累累,不由粉面一白,几欲下泪,忙忍住了,柔声询问:“黎大哥,你受伤了?不要紧吧?”
见云飘蓼明明心急如焚,却仍能忍耐着先关心他的伤势,黎纲也有些感动,忙道:“我不妨事的,只是对不住卫夫人了,卫峥将军……没能救出来……”
其实一见黎纲的情形,云飘蓼就已预料到这次只怕仍然无功,但听他明明白白一说,仍不免心痛如绞,强自稳了好久的心神,方颤声问道:“那你看见他了吗?他……他可好?”
“卫夫人放心,一时性命无碍。”黎纲叹了一口气,“只不过,这一进城,卫峥会立即被关押进悬镜司的大牢,以他赤焰逆贼的罪名,只需禀知皇帝一声,根本不需再审判,随时都可能被处死,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云飘蓼只觉得双腿一软,一下跌坐在椅上,喃喃道:“除了硬劫以外,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若论财力,西越药王谷名列琅琊富豪榜第七,卫峥毕竟当了素谷主八年的义子,这些年更是由他一人在管事,义父他老人家一定愿意拼尽财力相救的,再加上我们浔阳云氏,你们江左盟……难道我们联手,就买不下卫峥一条命?”
“如果卫峥将军是被其他人发现的,或者还有周转。可是悬镜司夏江……不是好对付的人啊。药王谷和云氏财力再厚,也只是地方富豪,所谓富可敌国,不过说说罢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敌得过朝廷的势力,敌得过赫赫皇权?曾排琅琊榜第三的黎南花家,不就是因为自恃财厚,和誉王争一块风水地产,生生拖进人命官司里败落的吗?”甄平算是在场的人中比较冷静的,沉声分析道,“现在已不仅仅是卫峥一条命的事了。悬镜司的胃口到底有多大我们还没有弄清楚,夏江抓到了卫峥将军,就可以顺势指控药王谷和云氏窝藏叛逆,只怕难免有一场大风波。而且这次押运卫将军入京,一路上远远避开了江左十四州,让我们的行动受到很多限制,看来夏江也有些怀疑江左盟与赤焰旧部之间的联系了。”
“这倒未必,”黎纲摇头道,“卫峥将军素来与江左盟没有直接的关联,夏江抓捕卫将军,实际上是对付靖王的,现在宗主在为靖王效力已是很多人心知肚明的事了,夏江将江左盟当作敌方的来对付是理所当然的,倒不一定说明他察觉到了卫将军与宗主之间还有直接的关系。”
甄平沉思了一下,也同意道:“没错。我们江左盟隐藏了十几年的真面目,是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的。幸好这次城门劫囚又事先考虑到可能会失败,所以启用了金陵周边暗舵的兄弟,他们所知有限,即使被捕也牵连不深。只是……如今这个局面,已不是我们几个人所能控制的,宗主病的这么重,难道真的要去禀告他吗?”
黎纲跺跺脚道:“要是这时候蔺公子肯来金陵坐镇几日的话,就根本不需要在这节骨眼上让宗主劳心了,可偏偏他在大楚玩的开心,远水救不了近火。”
甄平也有些无奈地道:“这有什么办法,蔺公子并非我们赤焰旧人,他加入江左盟只是为了好玩罢了,高兴了做一点事,不高兴了谁也管不着他,我想他的底细,估计也只有宗主才知道吧。”
黎纲正要接着说什么,转眼看见云飘蓼此时已无语泪垂,体谅她心中忧急,俯下身安慰道:“卫夫人,你别伤心,现在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宗主一定会有办法的。”
云飘蓼立即摇头道:“我去看过梅宗主的脉象,现在不能惊扰他。虽然我有很多事情还不知道,但我知道对卫峥来说梅宗主有多重要。再说除了是卫夫人以外,我还是个大夫,没有一个大夫会在病人病势如此沉重的情况下,还让他加惊加忧、劳心劳力的……”
听她这样一说,黎、甄二人都有些黯然。从林殊十六岁可以拥有自己的“赤羽营”时,卫峥就一直是他的三名副将之一,也是唯一一个从火场中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他的被捕对梅长苏的冲击有多大,可能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是这件事实在发生得太让人猝不及防了,悬镜司从拿人到押运入京不过半月的时间,江左盟接到药王谷的消息后中途匆匆组织起来的两次劫囚行动都因时间仓促、筹备粗疏而失败,今天乘他们入城前豁出去最后一次,连飞流都带去了,结果还是在人家早有防备之下无功而返。
正当三人一筹莫展之际,甄平在飞流一回来时就派出去的探子匆匆奔了进来,报说现在城中的情况。云飘蓼知道他们有要事商议,自己主动回了后院。黎甄虽没有要瞒她的意思,但也不想让她过多忧思,故而也没有挽留,两人带了探子进入内室,细细查问。
这名探子是甄平亲自调教的,十分机灵得用,探回来的消息也颇抓得住重点。据他回报,参与行动的近百人,除了当场战死了三十多个以外,被捕了八名,其余的或逃入城外山林,或被接应掩藏,暂时不致于有被捕之忧。夏秋大概也对这些非高层之人不太感兴趣,并没有大肆追拿,而是很快收拾场面,带着卫峥等人回悬镜司去了。
“兄弟们有人收尸吗?”黎纲心痛如绞,忍泪问道。
“有,那毕竟是城门,京兆衙门很快就来人处理了,我们派人追踪了一下,都送进义人庄了。黎总管放心,会让他们入土为安的。”
甄平也拍着黎纲的肩膀道:“抚恤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来办吧。你振作一点,现在十三先生被迫隐身,妙音坊也关了,城里的分堂暗口,消息渠道,都要靠我们两个重新去整合。就算没有卫将军的事,现在也是多事之秋啊。”
黎纲深吸一口气,叹道:“说起妙音坊,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童路会背叛……”
甄平面色清冷地道:“他是真的叛了,还是仅仅被人胁骗,现在还无法定论。不过好在十三先生反应快,一发现童路失踪,立即遣散手下分头隐身,才让官府在妙音坊扑了个空,只是好多兄弟姐妹因此暂时不能活动了……”
黎纲点着头,在室内踱了几步。他现在最忧虑的事情并不是童路的失踪。这个传递消息的小伙子并不了解江左盟最核心最致命的机密,就算背叛,也不过供出十三先生的所在,以及曾经向梅长苏传递过哪些情报而已。现在十三先生已顺利脱身,当初传递的好多情报也已过时,梅长苏暗中相助靖王的秘密更是早就不是秘密,所以童路会带来的损失毕竟是有限的,目前最棘手的问题,依然是如何搭救身份暴露,且落入悬镜司之手的卫峥。
“黎兄,”甄平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眸色也变得深沉了几分,咬牙道,“虽然宗主同意闭关养病,一应事务可以由我们裁度着处理,但现在情势严重至此,我们真的能够继续这样支撑,而不禀知宗主吗?”
黎纲双眉紧锁,默然良久,刚抬起头想要说话,内室的门突然从外面被人一下子推开,飞流挺秀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扬着下巴,声音清亮地道:“叫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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