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她已经就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呢?说是要去拿掉在沼泽里的背包,但想想就应该知道那是不可能拣得回来的。是想出来到处游玩吗?为什么来找我?我喜欢她,她是不是也喜欢我.....
突然一股奇怪的气味笼罩住全身。这有点像尿和胳肢窝里的味道混合起来,但是对鼻子的冲击更要浓郁百倍,这是种食肉动物特有的骚臭。
这种骚臭立刻唤醒了阿萨记忆最深处的血腥感和恐惧。在蜥蜴沼泽中和死亡最接近的时候鼻子里就是充斥着这个气味。
阿萨抬头,眼前不到一臂的地方有两个绿油油的小圆球在发着微光。狼人嘴里呼出的气息正吐在他脸上,他几乎一头撞进了这个狼人的怀中。
两条腿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擅自把身体的力量集合向后猛地蹦了出去。但是还没落地他就撞在了一个毛茸茸的躯体上,两手也完全落入了一对巨大手爪的紧握中。那股骚臭味更浓烈了。
背后的那个狼人像人类对刚学走路的孩童一样架住了他的双臂,让他的脚刚刚能够着地。可以感觉到狼人口里呼出的热气正在从耳朵慢慢地流落到颈项,滑进衣服里面。往日的斗志已然全部不见了,他几乎觉得自己马上能够听到双手的骨骼又碎成一片一片的声音,紧张和恐惧立刻把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僵直了,他就这样动也不能动。
前面的那个狼人走近,把脸埋下,几乎和阿萨的脸挨到了一起,可以嗅得到它口中残留的腥臭和食物反馈的味道。
狼人开口说话了,因为嘴型的缘故使它们说人类的语言相当地吃力,它缓慢别扭地说:“人类...在晚上..不要....四处....乱走。这里...晚上....不许靠近。”隐隐约约地看得见尖利的獠牙随着话语在一隐一现。
阿萨全力运动僵直的脖子,点了点头。然后两个狼人把他像提小孩子一样提到了作坊街边放下,对着旅馆的方向指了指,转身又消失在黑暗中了。
阿萨慢慢地朝旅馆的方向走去,冷汗顺着脸颊往下大颗大颗地滴,连背心里都湿透了。
前方远处就是旅馆了。也可以就这样走回去像平常一样睡下,明天跟着盗贼们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去。只要把这里的情况仔细汇报了,山德鲁并不会真的要自己拿命来抵,罗尼斯主教也必定会点头很和善地说你已经尽力了。确实是的,谁又能从这样的环境下去偷书呢。他们必定有他们自己的方法来把书取回去,这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回去吗?
阿萨突然走向旁边的一幢房屋,手脚并用地攀在凹凸不平的外壁上几下就窜上了屋顶。这里的屋顶都是用很粗的木头搭出架子,上面加上木板最后再铺上厚厚的一层干草,脚踩上去很舒服。
一抬头,除了满天的星星外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连整个人的感觉都仿佛被星空所严严实实地包围住。在高原的空气中看去最大星星的足有指头大小,细微的更是不计其数,密密麻麻布满了天空中的每个地方直到天地的交接处。越过那里,想必更有无边无际的美丽。在这天地间无垠的壮观下阿萨的心完全地平静了下来,他盘腿坐下。
自己已经退化了。
他原本有野猫一样的警惕,随时都可以对最微小的危险作出巨大的反应,也有狼一样的凶狠和斗志,无刻不准备把獠牙和杀意倾泄向敢于威胁自己的对手。但是随着从布拉卡达到这里的旅程,和小懿在一起的那种奇怪美妙的感觉开始把他的明锐敏感围绕包裹起来,连斗志也逐渐迟钝懈怠。即便是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看见那么多的兽人,然后又听到货物拿不到手了,他虽然也有过一些惊讶和警惕,但也刺不破笼罩全部感觉的温柔的气氛,不足给他以足够的刺激让他紧张起来。就像是往一桶浓稠的蜜糖中再怎么投入石块也起不了什么波澜。
刚才他因为知道了她回去之后将要结婚的事情而魂不守舍,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个狼人的存在。狼人要杀他的话几乎和捏死一只鸡没什么区别。不用说反抗的力量,连反抗的斗志他也没有丝毫升腾起来。
死。这个概念又清晰无比地回到了他的心头,把方才旋绕在思想间的一切念头都毫无残留地驱赶得无影无踪。
只有当人真的面对死的时候,才会明白原来自己一无所有。任何事物在这个概念面前立刻灰飞烟灭。人所有的语言,智慧,与这个现实概念的狰狞可怖相比不过是些木偶戏。即便是那么美妙的感情,在这个东西的威力下也是一触即溃。
但是当人敢于直接去面对死的时候,它会如洪水一样把思想和感情中所有微小繁杂的颗粒冲走,只剩下最单纯本质的东西。于是人就可以变强。
这是如死一般的强。
阿萨知道自己必须去把书拿回来。这不是什么任务和责任,不过只是想对自己的重新承认和肯定,让自己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确实还活着,自己确实还和以前一样,以自己的姿态和方式在这世界上存在着。
阿萨闭上眼睛,挺直腰,双手放在双膝上开始冥想。
自从从罗尼斯主教那里听说了这个冥想术的来历后就没再敢练习,而现在为了取回书也不在乎这个了。
很快地就完全沉入了自我意识的海洋中,他可以看得见一个光芒万丈的太阳从小腹里升起,用强大的热量把身体整个融化。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和头顶的星空一起变得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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